漫画/高岳
□ 依法整治网络乱象 守护未成年人
□ 本报记者 张守坤
“这样的手办真的正常吗？”
发出疑问的是重庆市某高中学生小尹，他是一名资深“二次元”（动漫、游戏等二维图像作品爱好者），最近发现某网站会员购界面展示的大量手办商品衣着暴露，并且介绍“引人遐想”：“不能看那里！”该手办为女角色穿着内衣对镜换装；“午夜，打开浴室门后竟发现妹妹在洗澡……”该手办为女角色正在换衣服，半个屁股露在外面……
“点开推送，还以为进了黄色网站。女角色手办穿着各种情趣内衣、丝袜等‘省布料’的衣服，手办人物的姿态和面部表情也媚态尽显。”小尹说，手办本是正常的动漫周边，但现在不少手办，尤其是动漫女角色的手办，做得极其性感，甚至脱离了动漫作品中原本的“人设”，“看一眼让人面红耳赤”。
近年来，各种热血、励志、青春题材的动漫作品、游戏作品盛行，其中一些在未成年人群体中风靡，“二次元”作品及其衍生周边，如手办等也受到追捧。然而，《法治日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不管在线上还是线下，总有衣着暴露、姿势不雅的手办公然售卖，且未成年人很轻易就能接触到。不仅如此，在线上平台，还有一些内容低俗、色情“擦边”的不良动漫悄然流向未成年人。
受访专家认为，未成年人喜欢看动漫本无可厚非，但其背后存在的软色情手办、“擦边”短视频等问题，对孩子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可忽视。未成年人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心智不成熟、控制能力差，对“性”有着天然的好奇心，长期接触软色情等不良信息，久而久之会模糊、扭曲其正确的性认知，严重者甚至会诱发激情犯罪，乱象亟待整治。
衣着暴露姿势不雅
轻易买到性感手办
小雅是个15岁的女中学生。作为一个动漫爱好者，她平时喜欢购买动漫手办。2023年暑假，小雅在手办商店和线上平台购买到了一些“衣着暴露、姿势不雅”的手办娃娃。由于沉迷手办，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还因过早接触这些不适宜未成年人的“内容”而被“网络上的大灰狼”盯上了。在当地检方和家长的共同努力下，小雅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最终重新回到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中。
记者注意到，小雅接触过的“性感手办”在线上平台可随意买到。
记者以“手办”为关键词在多个网购平台检索发现，有些网店售卖的手办说明均为日文，无中文标明的产品名称、生产厂厂名和厂址，属“三无”产品，无法查询执行标准和警示说明。有些网店的宣传图上，手办的衣服十分暴露，店家给人物隐私部位潦草地打了码，但文字介绍中却标注“可脱”“可拆卸”。还有的网店会在充满诱惑力的商品图片上写着“联系客服看图”，联系后客服会发来许多该手办没有衣服的各角度无码图片，包括隐私部位特写。此外，有些网店即便只露出部分手办样貌或者将关键部位打码，但在下方评论区依然有很多人将手办的完整内容“晒图”展示。
即便有些网店在主页用图片或文字的形式标明“本店所有手办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18岁以下禁止购买”等，但记者发现，真正购买时店家或平台并不会询问买方年龄，用未成年人身份证注册的网购账号也可以毫无障碍地下单。
据公开信息，去年国家相关部门通过对多家电商平台进行巡查，发现有9个平台存在向未成年人售卖不雅文具和手办的情况。据不完全统计，不良商品数达3万多个，这些商品还标注着适用人群为“少年”“学生”等未成年人。有人在网上购买了几款标注着“适用年龄为少年（7岁至14岁）”的“美少女”手办，收到的实物竟是全裸的，造型是各种性爱姿势。
在线下，“性感”手办同样容易被未成年人接触。
天津市和平区的李女士告诉记者，她现在带孩子出去玩都要躲着手办店走。
“前阵子孩子刚放暑假，我带着他去商场玩，在一家手办店，我发现除了奥特曼、海贼王、数码宝贝等动漫角色手办外，还有很多露着胸部或者光着大腿的手办。我本想赶紧拉着孩子出去，没想到他还是看到了。”李女士说，“虽然孩子才要升小学二年级，但有些东西他已经有了意识，比如他会问我上面的小人‘为什么这样穿’‘摆这样的姿势是干什么’？”
李女士告诉记者，她后来刻意去一些玩具店、手办店看过，发现店内展示的部分手办，要么衣着暴露，要么摆着性感姿势，带有“成人色彩”，甚至有些和儿童玩具放在一起卖。“这样的手办是否可以公开售卖？我觉得至少应该在店门口贴个告示，或者在店内陈设时和低龄化玩具分开吧。”
今年年初，上海市闵行区人民检察院“童心未闵”团队的检察官调查发现：部分商铺发布含有软色情内容的手办广告，销售软色情手办且未对未成年消费者及其家长进行提示。辖区内一手办店铺展示的“美少女”人形立牌广告和张贴在店内的少女手办海报上的女性角色穿着单薄，造型设计突出显示女性隐私部位，并配有“女朋友 借给你 借用满意度5”的日语宣传语。部分“美少女”系列手办，人偶衣着暴露，肢体动作性感，具有强烈的性暗示。涉案店铺有不少中小学生消费者，但店铺内均未张贴提示性标语，也有不少软色情手办通过网络平台向未成年人售卖，严重影响了未成年人身心健康。
平台推送不良信息
在评论区大肆引流
“姑姑，我经常刷到这样的视频，实在是太可怕了……”
今年年初，江苏常熟市民卢女士在和11岁的侄女相处时，无意发现侄女小圆在刷动漫视频时，经常会被推送一些不良内容的动漫。“这些动漫作品封面还挺正常，小圆点进去之后，却出现大量色情、性暴力的画面，动漫配音也不堪入耳。即便是我看到这样的视频都觉得不适，更别说未成年人了。”
卢女士说，小圆在注册平台账号时，明确写了自己的年龄，“不知道平台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推给未成年人”。
今年5月，浙江诸暨的刘女士发现，自己年仅12岁的孩子居然在他几个小伙伴的聊天群里发黄色表情包和小视频。“有的是裸体的动漫女生吐着舌头，有的动漫人物正在进行性交。因为是动漫人物，男女的隐私部位都十分夸张，我惊呆了，不知道孩子是从哪找到这些东西的。”
在和儿子开诚布公地聊过之后，刘女士得知，这些不良资源来源于动漫网站评论区、动漫讨论群组等，这些地方经常有人发图片或者文字介绍“引流”。比如一些人会发送“天塌了”“谁还有”的文字，再配上“您要访问的网站包含大量违法或违规内容，已停止访问”的图片，该条评论下面的回复就有很多色情网站链接。或者会有人发送“这动漫有删减，点我头像/点我主页看完整版”，结果头像中就用半透明的文字写着色情网站链接或者主页仅有一两个作品，为分享黄色资源的社交群二维码截图。
“一开始是好奇，看了一次之后觉得刺激就没控制住自己。”在一番促膝长谈后，刘女士的儿子意识到了问题，刘女士和丈夫也决定在孩子“性懵懂”的年龄做好性教育。
值得注意的是，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当使用短视频平台、电商平台搜索“动漫”“手办”时，一些软色情内容会被推送到前面，正常的、健康的内容反而要翻好几页才能看到。
受访专家认为，如今，互联网已成为未成年人休闲娱乐的重要工具。在此背景下，不良内容披着“动漫”的外皮，可能会让不少未成年人放松警惕，悄然受到侵蚀。一些平台不加区分地向未成年人推送不良动漫内容，对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可能造成不良影响。
“涉黄涉暴内容可能诱发未成年人的性早熟、性犯罪等问题，对其心理健康造成严重影响。长期接触不良内容可能导致未成年人价值观扭曲、道德观念淡漠等问题。”长期关注儿童心理健康的北京瀛和（广州）律师事务所律师韦冠杰告诉记者，未成年人容易接触到软色情产品和信息，这暴露出监管等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一是法律法规执行不力。尽管我国已有相关法律法规对未成年人保护和网络内容管理进行规范，但在实际执行中可能存在漏洞或执行力度不够的情况，导致不法分子有机可乘。二是监管机制不完善。可能存在文化部门、市场监管部门、网信部门等部门多头管理、职责不清等问题，导致监管效率低下，无法及时有效地发现和打击违法行为。三是平台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一些网络平台在追求商业利益的过程中，可能忽视了自身的社会责任和法律责任，对平台上的不良内容缺乏有效的审核和管理。平台之间可能存在恶性竞争，为了吸引用户而放松对内容的审核标准，甚至默许或纵容不良内容的传播。
明确标准强化监管
制定落实适龄提示
据公安部网站消息，2023年，全国公安机关共侦破网络儿童淫秽色情案件84起，侦破制作传播淫秽色情小说、漫画、游戏、手办专案17起，查获淫秽游戏、漫画、动漫1.7万余部。
随着暑假到来，如何才能让孩子们在充分休息娱乐的同时，避免过早接触到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内容？
北京立方（深圳）律师事务所律师，深圳市律协教育与未保委员会高级顾问喻志蕴认为，动漫、游戏周边产品性质上不属于儿童玩具，而是一款没有年龄限制的消费品。因此，对此类产品的生产、销售应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产品质量法等规定，一方面设置“年龄限制”“使用用途”等清晰标识，另一方面产品本身如果带有明显的暴露、色情等因素，经专业机构鉴定属于“淫秽物品”，那么生产者、销售者则可能构成制作、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
喻志蕴说，《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对网络信息内容生产者、网络信息内容服务平台等主体应承担的法律责任作了明确规定。通过引流故意向未成年人出售涉黄涉暴资源的行为已经属于违规行为，可由有关主管部门予以相应处罚。如该资源被认定属于“淫秽物品”且达到一定数量，同样可能构成前述的制作、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相关主管部门可将案件线索移交给司法机关，对达到立案追诉标准的，可予以刑事立案并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应对软色情产品和信息出台细化规定，包括类别标准、审核标准、销售要求等予以明确，提升监管可操作性，消灭模糊空间，以推动监管‘看得清、做得到’。”喻志蕴说。
北京市康达（海口）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海南省团委“12355海南省青少年服务台”法律顾问团顾问律师袁芳建议，政府相关部门应加强对动漫游戏及其周边产品市场的监管力度，从源头遏制，应当要求不符合标准的周边产品禁止上线、删除、整改，以及对违规生产和销售流通行为进行查处。动漫游戏及相关企业应加强自我约束，遵守法律法规，不生产和销售对未成年人有害的产品，如加强产品标识、落实适龄提示要求等。平台应建立严格的内容审核机制，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提高对违规内容的识别和过滤能力，减少不良信息的传播。
韦冠杰建议，家校合作，共同关注未成年人上网情况以及相关生理状况、心理状况、行为习惯，防范未成年人接触危害或者可能影响其身心健康的网络信息，合理安排未成年人使用网络的时间，预防和干预未成年人沉迷网络。学校可以开设相关课程，教育引导学生；家长应承担起监护责任，重视家风建设，指导未成年人安全合理使用网络。在社会层面，鼓励公众参与到监管中来，及时举报违规行为，利用社交媒体和公众平台进行舆论监督，形成社会共治的良好氛围。
□ 经纬观
加强执法让违规商品无处遁形
□ 张守坤
随着“二次元”文化的兴起，不少未成年人会购买喜爱角色的周边手办，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一些厂商将动漫、游戏的周边产品做得十分暴露，姿势挑逗，利用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对性好奇的心理传递色情信息，以实现牟利目的。从销售渠道看，兜售“软色情”手办的既有街边店铺，他们将“软色情”手办与正常手办放在一起销售，店面内外却没有任何相关提示；也有电商平台，在商品图片和文字说明中稍作“加工”，便将“软色情”手办上架售卖。
此外，一些“擦边”视频以“动漫”包装出现在视频网站，甚至有一些“黄色动漫”资源直接在评论区“引流”，让未成年人防不胜防。在采访中，有家长对相关账号进行举报，但有些账号依然不停更新内容，或者封了一批紧接着就有另一批卷土重来。
明确尺度才能让“软色情”从未成年人身边出局。当前对于动漫、游戏及其周边产品存在的不良内容，治理难点一方面在于缺乏相关标准，难以判断是否违法或处罚与否；另一方面，网络相关平台除青少年模式外，并未对推送机制进行合理分流，导致未成年人很容易接触到不良内容。
在此问题上，应当制定或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明确“软色情”含义。市场监管部门应重点加强涉及未成年人商品销售的定向随机抽查，增加执法检查频次，让违法违规商品无所遁形；电商平台必须加大监测力度，严格审核商品信息，开展实时巡查，及时下架或删除违法违规产品链接。对短视频平台而言，应设立相应浏览权限和标准，对违规向未成年人推送“软色情”内容的平台，严肃查处。对“软色情”信息的传播者，需要多部门联手深入追查源头，依法打击背后的贩黄利益链，通过法律法规约束让网络监管行为有的放矢。家长、学校也要加强教育，积极引导未成年人正确辨别艺术与色情的边界，为未成年人树立正确三观。只有形成保护合力，才能从根源上制止色情动漫、“擦边”手办毒害未成年人，守护他们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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